在死亡面前,
除了悲傷,我們還能有什麼選擇?
可暘是叢天龍的第三個兒子,
兩歲那年,在一場心臟手術後離開人世,
叢天龍決定捐出可暘的眼角膜。
在失去孩子的當下,
要做出器官捐贈的決定並不容易,
但對他來說,
孩子離開,做父母的人都有私心,
他的私心是他希望可暘活下去,
但如果事情無法扭轉,
或許他該做的,
是讓可暘用不同的方式繼續活著。
後來,可暘的眼角膜幫助兩名幼童重見光明。
心還是會痛,但現在的他是這麼深信著:
「孩子把時間還給我,
是為了要我去幫助更多人。」
可暘出生時,
第一個接住他的人不是醫師,
而是爸爸。
想起當時的情況,
叢天龍臉上罕見出現驕傲的神情。
那是他的第三個孩子。
可暘有先天性心臟病,法洛氏四重症。
他上網查資料,做無數功課,
確認這個病可以治之後,
就決定把可暘生下來,
心想既然孩子選了他們做父母,
就是種緣份吧。
他當時不曉得,可暘出生後沒多久,
就會被診斷出唐氏症,
吃飯、說話、走路都得花上更多心力,
歲月從此在可暘身上慢了下來。
當然也曾有過很多的不安和心慌,
但後來證明,
可暘是個吃好、睡飽,就容易滿足的孩子,
想起他天真無邪的笑容,
叢天龍的胸口總是暖暖的。
(想起可暘,腦海裡浮現的總是他清澈的雙眼。 )
兩歲後,醫師建議他們讓孩子開刀,
解決心臟問題。
他雖然捨不得可暘受皮肉痛,
但想著孩子的未來,
總覺得開刀是最好的選擇。
手術那天,他在手術室外守了一整天,
等到醫院長廊上空無一人,
才盼到醫師一句「手術成功了」,
叢天龍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地,
帶著疲倦回家短暫休息。
兩個小時後,他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,
說可暘的血壓血氧一直掉,快要不行了。
要急救嗎?要裝葉克膜嗎?
在那個當下,叢天龍再多猶豫一秒,
孩子可能就會這麼走了。
那之後一個月,可暘住進加護病房,
胸口反反覆覆開了八次刀,
情況卻沒有真的好轉。
想起當時為了兼顧工作,
在台南臺北間來回奔波,他突然紅了眼眶,
「我很想一直待在可暘身邊陪他,
可是 ICU有限制探病時間,
我每次進去,看他一下就趕快出來,
把時間留給可暘媽媽,
因為我覺得孩子會比較希望媽媽陪……」
從前為了工作無法時常陪伴孩子的愧疚,
在此刻折磨著他。
看著可暘小小的身體插滿管子,
手腳因藥物開始發黑,
冒出怵目的大水泡,
他的心也幾乎跟著淌血。
無法代替孩子受苦,這種無能為力的痛,
在當時只能化為一句開了口,
眼淚就要跟著潰堤的諾言。
他靠在可暘耳邊,答應他的小兒子:
「不要怕,不管發生什麼事,
爸爸都會陪你走到最後。」
有次他和可暘媽媽剛離開病房,
在搭電梯時,他突然說:
「我有一個很強烈的預感,
可暘會在我生日那天送我很棒的禮物。」
是什麼禮物,叢天龍並不知道,
但那是身為父親的直覺。
半個月後,他們不忍心再讓可暘受苦,
降低了所有藥物,
沒多久,孩子就這樣離開了,
他們決定捐出可暘的眼角膜。
「可暘要去手術室,是我抱著他去,
捐贈結束,護理師要用病床推他,
我也說不用,我抱著他去太平間床上躺好,
這是我答應他的事。」
叢天龍是可暘來到世上,
第一個接住他的人,
可暘走了,他也必須接住才行。
(叢天龍實現對可暘的諾言,親手抱著他去太平間。 )
他深愛的小兒子就這麼離開了。
那天是六月十日,叢天龍的生日。
後來,他把可暘的笑容刺在右手手臂上,
一旁有顆燦爛的太陽,
最後烙上可暘出生和去世的日期。
當時說的生日預言,居然是兒子離世,
這還能算的上是禮物嗎?
叢天龍沒有絲毫懷疑,
「孩子出生後,父母是他的老師,
後來我才知道,無形中,
孩子也是父母的老師。」
所謂的禮物,是他終於懂了該怎麼付出。
他承認,自己從前是個自私的人,
但可暘出生的這兩年三個多月,
有太多太多陌生人無私地給予協助,
就連最後那段日子,
病房裡照顧可暘的護理師們
也把可暘當作自己的孩子,
和他們一起心疼落淚,
叢天龍打從心底感激這一切。
是可暘讓他懂了怎麼接受別人的幫助,
怎麼不求回報的付出,他變得尊重生命,
知道原來這世上有一種愛是超越了疾病和缺陷,
是即使知道會被拖慢了步伐、會辛苦,
還是要全心全意、義無反顧去擁抱另一個人。
(可暘還在的那兩年多時間,有過很多幸福的片刻。 )
可暘離世後這一年多的時間,
他回到器官捐贈移植登錄中心當志工,
和每一個反對器捐、
忌諱談論生死的陌生人分享可暘的故事,
而那些原本冷漠的臉龐,
大多會在看見他右臂上的刺青而變得溫和。
他會跟那些人說:
「孩子離開,做父母的都有私心,
我的私心是我希望可暘活過來,
可是我知道,事情不能扭轉,
我只能用不同的方式讓他活下去。」
他沒有思考便搖頭。
失去孩子的傷痛不可能因任何事而撫平。
但當他知道可暘的眼角膜捐給兩個小朋友,
他總會忍不住想,
那兩個孩子會珍惜這得來不易的光明,
會比其他人更熱愛生命,
他們終於有機會孝順自己的父母,
甚至願意做更多善事,去幫助其他人。
很多人會跟他說,照顧特殊兒很辛苦,
可暘離開了,日子會過得比較輕鬆,
但他聽了,只是紅著眼眶,聲音顫抖著說:
「這不是我想要的,
我本來應該要一輩子辛苦……」
他只能這麼認為,
既然孩子把時間還給他了,
他就應該要為孩子做點什麼。
現在的他,平日工作,
假日在不同協會擔任志工,
為了照顧兩個兒子,
生活總得繼續前進。
他把淚水藏在每一次下班後,
獨自騎機車回家的路上,
把想說的話,藏在每一次遇上有趣的事,
就忍不住脫口而出的
「要是可暘在這裡就好了」。
後來,可暘的骨灰,灑進無邊的大海,
沒有病痛的束縛,終於能自在的飛翔。
想到這裡,他的心似乎就暫時不那麼痛了。
(代替可暘活下去的孩子們,一定也會過得幸福的。 )
在生死面前,我們都顯得渺小,
失去越是深愛的人,
心就會留下越難以癒合的傷痕。
器捐是種大愛的行為,
要在痛失親人的當下做出這個決定,
需要極大的勇氣。
但肉體終究消逝,只有靈魂會永存,
器官捐贈讓我們有機會
在死亡面前不只是束手無策。
這是我第一次紅著眼眶完成的採訪。
親愛的可暘,謝謝你所帶來的一切,
如果有機會,我也很想親眼看見你溫暖的笑容。
代表者: 土屋千冬
郵便番号:114-0001
住所:東京都北区東十条3丁目16番4号
資本金:2,000,000円
設立日:2023年03月07日